《肥田开桃花》全文阅读

肥田开桃花-第10部分(1/2)

作者:道无涯07

    方德秋步入平陵县城的时候,任谁都会把他当做是一个乞丐。风餐露宿了这许多日子,终于就快要到家了,方德秋恨恨地咬着牙。

    第四十三章 喜事

    桃花好,朱颜巧,凤袍霞帔鸳鸯袄。

    天还未全亮,赵老大家的太婆便来了方家,赵家太婆今年八十四岁,子孙满堂,是全村头一份的“全福”人,因此村子里有谁家嫁姑娘娶媳妇,都会找她做喜娘,给姑娘开脸,给媳妇铺床。

    太婆让方秀秀坐北朝南地在屋里坐下,冯氏递上准备好的香粉,太婆把粉均匀地抹在方秀秀的脸上,冯氏又递上红线,太婆将红线折成双股,两手各拉住一头,将红线在中间绷直,再用嘴咬住一头抻开,红线成了一个“十字”,两手上下摆动,那两股红线便分分合合,绞掉脸上的汗毛。

    太婆用红线在方秀秀的脸上分开再合拢三下,脸上马上出现了三条线,这便是“弹三线”,太婆的嘴里紧咬着一头红线,另外两手在方秀秀的脸上接连不断地弹着,同时还一边念到:“左弹一线生贵子,右弹一线产娇男,一边三线弹得稳,小姐胎胎产麒麟。眉毛扯得弯月样,状元榜眼探花郎。我们今日恭喜你,恭喜贺喜你做新娘。”

    太婆的这一手,是多年的经验积累,而这祝福的贺词,用太婆苍老的声音说了出来又格外显得百感交集。冯氏在边上一边高兴,一边又默默地抹起了眼泪。开完脸,太婆把方秀秀的头发解开,用一把桃木梳将她的头发从上梳到下,嘴里念叨着:“一梳梳到头,富贵不用愁;二梳梳到头,无病不用忧;三梳梳到头,多子又多寿;再梳梳到尾,举案又齐眉……”

    梳罢头,太婆将方秀秀的头发盘起,挽成一个妇人髻,在上面再戴上催妆花髻,其实是类似假发的发髻,本来应该由男方家里前两天送来,意为新嫁娘梳妆时间长,戴上催妆花髻,好早些上轿,是由赵氏准备的。之后,再在两鬓戴上花钿和珠翠,插上饰花簪,最后盖上红盖头。

    新娘这边准备妥当,花轿也已经上了门。大红花轿,通体用大红的缎子包裹,轿顶盖上绣着龙凤呈祥,四个角上缀着火红的绣球。

    轿门帘上绣着硕大的喜字,四个抬轿的人身上都穿着红缎的马甲,往方家院外一站,赢得了在场乡亲的纷纷叫好。刘子然头戴花噗头,身穿青色九品命服,仪表堂堂,一表人才,让周围看热闹的小姑娘都羞红了脸。

    冯氏坐在屋内得意非凡,像是三伏天喝了冰镇的酸梅汤,通身舒畅,仿若每个毛孔都打开来了。要说为了这租借这四人抬的大红花轿和新姑爷的这身行头,冯氏可是花了老本儿。如今让村里人人都啧啧称叹,也可谓是花得值得。

    早在先皇打下江山不久,曾经和辽人交战。当时先皇身边的近卫折损过半,逃到了并州,多亏了当地的一名女子掩护了他。他在后来曾经找寻这名女子,却没有寻到,于是便下旨称所有并州女子在出嫁当天可以凤冠霞帔,享受半幅銮驾待遇。

    而新郎在这天也可以穿上九品公服,过上一把九品官员的瘾。所以并州的女儿嫁人,总是比他人多了一份雍容华贵,而娶并州媳妇的新郎在成亲这一天也被人戏称为新郎官。

    及至当今皇上继位,便下令全国可以同享此殊荣,此风在整个大宋迅速蔓延开来。毕竟,有哪家的新人不希望自己的大婚隆重华贵呢。只是这样做的花销大了许多,普通百姓很难这般讲究,更何况是乡下了。

    而冯氏却因为种种原因格外担心柳子然待自家姑娘不好,挖空了老底也要办这样一下,将来,他柳子然若是拿之前相看的事情说道,方秀秀也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:“我当初可是你用大红花轿抬回来的,可不是走上门的!”

    男方家请来的喜娘已经三次催妆,方秀秀这才由方德夏抱上了轿,意为不舍娘亲“懒上妆”。本来新娘上轿应该由长兄抱上去,但是方德春的年纪已经不青,在镇上经营油铺又鲜少干活,前一日在家里试过实在是抱不动丰满的方秀秀,便是干惯农活的方德夏从屋内到轿上的这一段路也是走得颇为困难。

    站在轿旁的刘子然见自己记忆中的倩影变得全然不同,脸色不禁难看了起来,却又无法发作。

    冯氏跟在身后,不舍地哭泣,口中呼喊着:“我的乖女啊——你嫁到了那边可要好好的啊——可不能被欺负啊——要是有人给你气受你就告诉娘,娘替你大嘴巴子扇他——”周围观礼来的乡亲们哄堂大笑,赵氏和夏氏面面相觑。这

    娘亲“哭上轿”是嫁女的习俗,一般做娘的都要在姑娘上轿时哭上两声,嘱托几句,多是说些“好好侍奉公婆,敬重丈夫”之类的嘱咐。

    但是眼下冯氏见了姑娘上轿,满心地不舍,哭着哭着竟说上了真心话,而且哭得越发地收不住了。

    见到乡亲们笑话,赵氏和夏氏赶忙上前,一左一右地搀住冯氏,“娘,小姑嫁给这么体面的姑爷哪能过得不好呢,又是进了城里,是去享福呢。”

    赵氏也赶忙接口道:“就是啊娘,我们都知道你舍不得秀秀,但是这上了轿可不能动弹,这才能平安稳当呢。您再哭下去,小姑也放心不下,真要动弹了就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赵氏这么一说,果然好使,冯氏赶忙收了哭声。乘着这个机会,方德春从屋里端出了装在簸箕里的茶叶和米粒,往轿顶上撒去。方德夏点燃了鞭炮,在噼噼啪啪的声中起了轿,方德春抱着簸箕随轿而行,意为“送轿”。

    村里的孩子们兴奋地在点完鞭炮的地上翻捡着没哟点着的鞭炮。大人们纷纷进了院子,正式开席。

    这时,一个蓬头垢面,漆身吞炭的身影走进了院中,似乎没有料到是这般的热闹景象,愣在了当场。

    夏氏以为是村子附近的叫花子,听说家中办喜事过来讨些吉利,便抓了一把瓜子走过来,“快去别处,别在这儿碍事儿!”

    那“叫花”却一动不动,只是恨恨地盯着正在各桌敬酒的方德春。夏氏感到不对劲儿,仔细地看了他的脸,失声尖叫道:“三弟——”

    听到夏氏的尖叫,院内席间的各人都看向了站在院门内的来者。

    咣当——

    方德春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,磕到石头碎成了两半。他的面色如土,一滴冷汗自他的额角滑下。

    第四十四章 丑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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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方德秋没有说话,直直地盯这自己的大哥,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。

    方德春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地颤抖蜷缩了起来,冷汗湿透了背后的褂子。

    方德夏见到方德秋耳边轰地一声,惊得目瞪口呆,赶紧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大哥,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。

    准备吃席的乡亲们见到他们的异样,纷纷议论了起来,也并不敢打破他们的沉默。

    这时,只见冯氏从屋内扑了出来,一把搂住了方德秋,拍打着他嚎啕大哭:“你个没良心的——你去哪儿了啊——你可是要要了我的老命啊——”

    方元本也走到了久未见面的儿子面前,细细地打量他的全身,用手拍拍他的肩膀,留下了两行老泪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”

    方德秋看着老泪纵横的爹娘,也流下了泪来,屈膝跪下,哽咽道:“爹,娘,儿子回来了,让你们二老担心了。”

    方德春见方德秋放下了戾气,乘机走上前来,搀住方德秋的胳膊:“三弟,你回来就好了,爹娘天天为了你都吃不下饭。当初事情咱们进了屋,你听大哥给你解释……”

    方德秋本想看在爹娘的面子上,在全村人的面前先不发作,但是见方德春如此恬不知耻地套着近乎,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翻滚的愤怒,挥出一拳,狠狠地打在方德秋的脸上:“呸!你不配叫我三弟,我没有你这样要我性命的大哥!”

    方德秋被他这一拳打得飞了出去,撞倒一桌饭菜。赵氏尖叫一声扑了过来,扑打着方德秋:“老三!你发什么疯——”

    方德秋一把把她甩在一边,撸起袖子再朝方德秋打去,院子里的乡亲们炸了锅,上前拉架的拉架,劝说的劝说:“德秋,有什么事儿好好说,今天是你妹妹大喜的日子,你也回来了这不是喜上添喜吗?什么事儿能值得对自家兄弟动手……”

    “住手!孽障!你这是要干什么?你们三个都跟我进屋!”

    方元本大喝一声,三儿子的性格他了解,既然在人前对老大动了手,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缘由。老三话里的那句“要我性命”让方元本的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,无论如何,家丑不能外扬,得把他们三个叫回去屋里。

    方德秋好似愤怒的公牛,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脸上泛出沉甸甸的朱红来,大口地喘着粗气,还是压了下去,转身跟着方元本朝着屋里走去。

    方德秋用手捂着脸,嘶嘶哈哈地痛呼着,也走进了上房。方德夏躲在人群后想要留在院子里,方元本的一个眼神让他不得已摸摸鼻子跟了进去。

    赵氏和夏氏被勒令留在外面招呼宾客,冯氏摸一把眼泪鼻涕也进了上房。

    里屋里面,方元本坐在炕上,方德秋固执地跪在他的面前,一言不发。方德秋和方德夏见到他这个样子,也跪了下去,垂着头不说话。

    方元本面沉如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们,“说话啊,怎么哑巴了?老三,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,让你一回来就在秀儿的喜宴上对你大哥动手?”

    “爹,这个事儿你得问他,问问他做过什么好事。”

    方元本看向方德秋,方德秋缩缩脖子,低声开了口:“那个时候,我们赶上了海溢,船翻了,我们躲到了船底下,等到浪小了才爬上了船底……老三的腿受了伤,不能用劲儿,我和老二实在是划不动了……要不然也是一起死,我们也是不得已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大哥,这是你的主意,我当时可没让你那么干。”方德夏冷不丁地插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就把我推下海,我不肯,你还砍在我抓着船底的手上是吗?”

    “混账!”

    方元本大喝一声,站起身来,抬起一脚就朝着方德春踹去,在地上转了一圈,捡起炕上的鸡毛掸子,没头没脸地朝着方德春和方德夏打过去,两人只好抱着头,不断地讨饶。猛抽了一会儿,鸡毛掸子从中间断裂开来,散落了一地的鸡毛。方元本又捡起地上的长凳,朝着两人身上砸过去。

    冯氏原本被吓得愣住,见老头子抄起了板凳,赶忙扑了过去:“你要干啥?你要打死他们呀——你不如打死我得了,你冲着我来啊——老三,你也不说句话——你的心也太硬了——”

    冯氏也顾不得屋外的宾客会不会听到,抱着大儿子和二儿子抱头痛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方元本把手里的板凳扔在了地上,看向了仍旧跪得笔直一言不发的方德秋:“老三,你来!你来帮爹揍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!”

    方德秋自刚才就一句话也没有说,看着爹痛揍两个哥哥,脑海中不断想起那天的情景。

    自己伤了腿,发起了烧,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大哥正在把自己往水里推。自己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,右手死死地抓住船底翘起的木板,抓得鲜血淋漓,大声求着大哥放过自己,求二哥救救自己。二哥没有说一句话,只是坐在另一边上恐惧地看着自己。大哥举起翻船时乘乱抓住的砍刀,朝着自己的手背砍下。

    在昏迷之前,自己的眼前一直是大哥那冷冰冰的眼神,像是在看一块松掉的船板,在碍事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丢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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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再次醒来,已经是在陈大人的海船上了。

    自己在昏迷的时候抱住了一块漂在海上的木板,没想到竟然会撑到被陈大人的船员救上船。到了船上,他们给自己医治了伤处,之后自己就随着他们继续在航行。

    陈大人远洋归来,圣上龙颜大悦,让所有的海员都班师回朝,自己也不得不跟着到了东京,不是编内的士兵没有饷钱,方德秋一路风餐露宿走回了家中。

    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,方德秋缓缓站了起来,右手紧紧地攥起拳头。

    冯氏扑了过来拉扯着方德秋,“老三,杀人不过头点地,你也差不多就得了——你这是要让这个家散了啊,你冲着我来得了——”

    说着,抓起方德秋的拳头朝着自己打过来。

    第四十五章 取舍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!滚到一边儿去!”

    方元本朝着冯氏呵斥,他知道,老三心里的这股气不撒出来,这件事就没有办法善了。

    方元本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发凉,知道老大凉薄,但是为了自己居然朝着嫡亲的兄弟下手,难道是自己从小没有教好吗。

    老大和老二做得太过,万一闹上了衙门,这是杀人的死罪。便是不上衙门,这件事情传了出去,自家从此也没办法在村里过下去,城里的油铺怕是也要够呛,当今之计,唯有让老三把这口恶气出了,自己这一大家子,还有回到往日里的可能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——”

    方德秋猛地收回了拳头,抱着头蹲在了地上,闷声大哭了起来。这是老实人被逼到了绝境,无可奈何的妥协。

    方德春和方德夏都跪在角落里,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。冯氏见到了方德秋这样,心中也是酸涩,坐在炕上抽抽泣泣地抹起了眼泪。

    方元本长叹一声:“老三——气也出了,关起门来,咱们还是一家人……爹知道说这个话对你来说是诛心的,但是……眼下你也看见了,今天是秀儿大喜的日子。因为梅花抬给了县城里的王家做妾,秀儿也嫁给了县城里的读书人,大郎也进了县学读书……眼下咱们家的境况,正一天比一天好。你……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儿压下来,忘了它?就算是爹求你了!”

    说完,方元本作势屈膝要跪下来。

    方德秋哪敢让爹给自己下跪,用力地托住了他爹的臂膀。

    但是忘了大哥对自己下的杀手,忘了二哥的见死不救,又何尝容易。

    方元本见方德秋迟迟不吱声,便又用力地向下跪去:“爹知道委屈了你,你……你要如何怨恨我我都接着,但是爹也是为了这个家,你大哥的名声现在不能臭!”

    方德秋死死托住他爹,“爹,你别这样,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见到儿子被自己逼得答应了,方元本的心中苦涩,再次长叹一口气:“你们都收拾一下出去吧,外面还有客人,别让人家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方德秋的心里此刻如槁木死灰一般,这几个月来,他的心中一直揣着强烈的恨意,他要走到大哥的面前,让他看看自己,让他看看自己手上的疤痕,当着爹娘的面前问问他当日为什么就能那样狠心地要置自己于死地。

    但是到了现在,方德秋悲哀地发现,原来自己在爹娘的心里,也就是如此而已。

    顾不得他的凶险与委屈,维护着风光得意的大哥才是最重要的。其实,方德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报官或是如何同外人说,他只是想要在爹娘的面前,讨一个公道。

    “爹,若娘和孩子们呢?我刚才怎么没看到?”

    屋里其他的人神情一变,冯氏转着眼睛心虚地地下了头,方元本又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:“老三,是我们对不起你……”

    再看在屋外吃饭的宾客们,此刻也是忐忑不安。

    老方家碰上海溢死掉的老三居然又回来了!虽说穿得破破烂烂像个花子一样,但确实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啊。

    没想到一回来,就先和自家的大哥打在了一起,尤其是他的那一句“要我的性命”,更是给了村里人广阔的想象空间。

    虽说几个人进了正房的里屋去谈,但是大家间或地也能听得到方元本的怒吼,方家老大和老二的呼痛求饶声,还有冯氏哭天抹地的哭泣声,更让大家惊奇的是方德秋的那一声长呼。究竟是怎么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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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方家说他家老三是海溢被浪卷走了,还有什么内情不成?老三家的和几个孩子被分家分出去,又和这个有没有关系?

    这一餐饭,大家吃得静悄悄的,都在竖起耳朵听着上方那边的动静。

    忽然,只听一阵苍凉的大笑声,虽说是笑声,但是听起来也像是哭声,饱含着满满的悲怆。饭桌上的重任面面相觑,这,可是疯魔了不成。

    只见方德秋带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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